白德

“你的不在萦绕着我,
犹如系在脖子上的绳索,
好似落水者周边的汪洋。”

[赵方]阳和启蛰

方鸿渐早就穿着有模有样的教授行头,用一派老学究看不惯现代诗般的口气愤愤向赵辛楣发过牢骚:甚么男欢女爱,古往今来一打爱情故事全是编来骗一头劲的愣头青。

彼时离他和唐晓芙分手已过半年,口口声声说是道过路风景,实则又耿耿于怀,满腔哀叹全写在皱成一团的眉头和恨不能撇出下巴的嘴角。辛楣看他这样,在旁边吹凉风:“小丫头片子倒勾了你的魂,引得方先生这样念念不忘。”

鸿渐憋得满脸通红,半天挤出一句:“彼此彼此,不过勾了你魂的人较唐晓芙年长几岁,多点心眼手段罢了。”

他看辛楣听完铁青着脸,便觉扳回一局,道不完的得意充盈全身,神清气爽。辛楣吐了口烟圈,道:“作罢,你嘴皮子厉害,我认输。”辛楣不再搭理他,探头看窗户外面惨淡的星星。方鸿渐以为他动了真气,忙道:“辛楣,你别生气,我不过一时火气上头。我向你赔不是。”辛楣哈哈大笑:“我原来在你看来这样小气?”鸿渐吐舌。

冬日的星星少有,东一点西一点,比夏夜满天繁星逊色了不少。鸿渐跟着辛楣在窗外望了半晌,道:“我原以为,桂林哪儿都要好上许多,看来夜景也有缺憾之处。又或许我们来的不是时候,说不定暑假来要好很多。”辛楣笑道:“何必?冬日自有冬日的妙处。流风回雪,琼枝玉树,在我看来比热得闹人的夏天好不知多少。”

鸿渐不答,向后仰倒扑在绒绒的棉被面上,又想起白日顺的两瓶酒,要辛楣拿来品。辛楣无奈,关了窗子拿酒,埋怨方鸿渐扰他赏景的意境。鸿渐笑笑,拿起酒倒了一杯尝,咂咂舌道:“早听闻桂林三花酒,见了真佛,实乃唇齿留香。”辛楣也忙倒一杯,只觉入口醇厚,回味甘甜,几杯下肚,人有些微醉。

鸿渐喝得高兴,道:“老赵,今日咱们不如借酒劲说说心里话。”辛楣道:“别再喝吐了,我没工夫给你收拾。”辛楣自己这时候也觉得酒劲上头,昏昏沉沉的旅店,飘出点说不清的东西。他觉得所有夹在缝隙里的流绪微梦忽地一股脑涌现出来,奔向他混乱的思绪。辛楣道:“我真不行了,我去阳台透会儿气。”

远处是从前藏在教科书和写意画里的桂林山水,仿佛做梦般,辛楣恍惚看见了飘落的雪,喊道:“鸿渐,外头下雪了!”方鸿渐晃晃悠悠扶着墙过来,见了那细碎的银屑,傻笑说不出话。辛楣道:“鸿渐,既然要说心里话,不如我今天借着酒劲跟你坦个白……我,我——”辛楣话说到一半,变了脸色,一头扎进屋抱着垃圾桶吐起来,鸿渐开始大肆嘲笑他起来。辛楣又去厕所重新漱了口,脑子清醒不少,想起刚才差点脱口而出,后怕出了一身冷汗。待再次回到阳台,方鸿渐倚着栏杆快睡着了,眼睛都睁不开。赵辛楣唤他名字,鸿渐勉强应了两声。辛楣只好抬起他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,好不容易扶回床上,正待起身,听方鸿渐喊自己的名字,又俯下身问他何事。不料这一俯身,结结实实迎上方鸿渐一股酒味的唇。辛楣惊地瞪大眼睛,方鸿渐自己也被吓了一跳,清醒大半。鸿渐连忙道:“是我酒品不好,辛楣,你别多心。”辛楣深吸一口气道:“既然如此,鸿渐,我不如摊开了说。现在我爱的并不是苏小姐,我——我——”

他话到嘴边,却说不出口,对上方鸿渐迷惑不解的眼神,更觉失言。张口半天,觉得此刻不坦白,往后再难有机会,于是闭上眼鼓足勇气捧着方鸿渐吻下去。他还是个新手,甚至鼻子和方鸿渐碰在一起,撞得生疼,吻上后更拿不定伸舌头不伸,正尴尬犹豫,方鸿渐主动把舌头送了进来,依次扫过他的齿,舌,颚。良久,赵辛楣结束这荒唐一吻,唇边还拉出一道银丝。他不知该道什么,低下头牙齿间挤出一句:“鸿渐,不知你……”不料鸿渐哈哈大笑,弄得他手足无措。鸿渐道:“辛楣,你的吻技太烂,不知以后和我再吻上十次八次,能不能有所改善。我对你早一片痴心——不知你愿不愿意收下?”辛楣大喜,道:“鸿渐,你——他妈的,Ich liebe Dich!”

他妈的。别再想什么苏小姐唐小姐。于是一切融化在桂林细细的雪里。春天还早呢,但阳和启蛰在任何季节总是时有发生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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